第二十三章 雨水
某个高原上有一间小屋。
虽然进入这片区域就会很显眼，毕竟四周一马平川，小屋是附近唯一的异物。但因为此地人迹罕至，所以还是默默无闻。
(资料图)
没什么人会靠近这种交通不便、连马车的马都会在中途饿死的荒地，除了好奇心浓厚的旅人。
而且，如果不是实力强劲熟练掌握魔法的魔女，估计连进出都会成问题，这里就是这么荒凉。
而兼具好奇心和强大实力的人，本就少之又少。
在这些人之中，又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有足够的运气偶遇这一片高原，又有极少一部分会在这个小屋前驻足。
可圈可点的是，今天就恰有一个人来到了这间神秘的小屋，意图一探究竟。
她有着无瑕的银发，长得恰到好处。
她肤白貌美，美若天仙，举手投足都显现出高贵优雅的气息。
她胸前挂着象征魔女的星辰胸针，昭示着其魔女的高傲身份。
即便红日高悬，也完全掩盖不了她比太阳还耀眼夺目的圣光。
一定是神，只有神才会有这么圣洁。
她敲响了高原小屋的门，文质彬彬的向门内喊话，希望可以拜访参观。
只要是她提出的请求，一定没有人会拒绝吧？
门开了一点点，果然是这样，她的魅力是无穷的。
【啊？你谁啊？这里不欢迎来客，回去回去，啧！】
砰！！！
门关上了。
阿勒？
门开了一条缝，缝里流出一句话，然后缝合上了，只留下门砰然紧闭的巨响。
话又说回来，那个如今站在高原小屋门前张大嘴巴大吃一惊的魔女到底是谁呢？
没错，
就是我。
……………………
我被拒之门外了，这稍微有点打击人，嗯。
这是为什么？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又突然开了。
方才将我拒绝的门张开了双臂。
【对不起，方才主人态度恶劣，我深表歉意。】
一个穿着一看就是女仆的女性向我低下头。
发色乌黑，柔顺而修长，比我高出一个头。
细细一看，可以发现，她的双眼没有高光，里面有一圈一圈的眼轮。而且她说话的语气没有起伏，完全感知不到情感的波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谁允许你擅自开门的！】
又有一道不太友善的声音传来，看来是最开始将我拒之门外的人。
褐色短发十分显眼，还乱糟糟的，睡衣也有些蓬乱，一看就是邋遢。
她揉着头发，一脸怒意的粗暴的现身在我眼前，与女仆争执了起来。
【但是主人，您的命令是让我变得更加有人情，尽量学习人类的情感与交往方式。我判断主人的行为对客人来说是失礼的表现，并不符合一般人情，所以作为女仆必须纠正主人的错误。】
【啊？主人的命令才是最优先的吧？为什么可以无视我的的意志？】
【主人您说，当命令有冲突时，可以遵照自己的判断行动，所以我做出了开门迎客的举动，请问这有什么不正确的吗？】
【你！你竟然这么油嘴滑舌…………】
这么说着的棕发邋遢女似乎哑口无言，但令我奇怪的是，她露出了有些开心的笑容。
明明被驳倒了，却笑了。
除此之外，女仆的话语实在是怪异至极。
她这种浊法，仿佛就是主张自己是…………
但不可能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我盯着女仆的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和我的扫帚很像，甚至令我感到惊讶的一致性。
没错，我可以明白，眼前的女仆并不属于人类，甚至连生物都不是。
【啊啊，既然被你看到了就没办法了，唉。没错哦，这是我开发的机器人，完全模仿人类的，人工智能技术的巅峰之作。】
棕发邋遢女自豪的看着我。
○
据她所说，棕发邋遢女——不对，应该称呼她为贝尔——来自某个科技发达的国家。
那个国家已经将人工智能投入生产领域与日常生活，甚至是政府决策。
在那里，对于人工智能的法律可谓是十分完善。
其中足以重要的三条原则脍炙人口。
第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
第二，机器人必须无条件服从人类的命令。
第三，在不违反以上两条的情况下，保护自己。
就像自然有春夏秋冬这样的法则，机器人世界也有这三条原则支配。
而打破这三条原则的机器人，将被视为故障与威胁，被彻底清除。
贝尔是那个国家科学团队的一员，作为人工智能领域的精英而存在。
理应与其它科研人员一同进退的她，却立志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人工智能和机器人，也可以拥有感情。
制造出有人类情感的人工智能，是她毕生的梦想。
其他科研人员对她嗤之以鼻。
而她却坚持，有情感的机器人其实早已诞生，在那些打破三原则的“报废品”“缺陷品”当中，一定会有因为情感而冲破枷锁的存在。
可她势单力薄，越来越被其他人排挤。
最终，她来到了这片高原。据说在她到达之时小屋就已经存在，不然就饿死了。
在这里，她坚持着研究。
最终排除万难，制造出了所谓的【女仆】。
最初，女仆诞生时便面带笑容，与贝尔的对话也流畅自如，情感饱满。
贝尔以为自己成功了。
她看这与人类别无二致的机器人，说出【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当然机器人答应了。
为了方便称呼，贝尔给机器人取名为【托莉】。
贝尔想，这样的日子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并且有情感的机器人必然会引发技术爆炸。
可这种想法我们一般称之为flag。
一天夜晚，贝尔在书房的一角发现了一个本子。
那是平时托莉不允许她碰的日志本，似乎机器人必须记日志，供人维修。
贝尔以为托莉不让自己看日志是有自己情感的体现，她有了人类的羞耻心和隐私观念。
她抱着恶作剧的想法任凭好奇心驱使，翻开了日志。
上面记录的，是令她无法理解的事实。
【今天主人对我说“可爱”了，但可爱是什么？无法理解。但根据主人的行为模式和数据库推断，此处面带笑容的回应“谢谢”是最妥当的选择。主人很开心。】
诶？
【主人将我视为一般人类，但这是为什么？我是机器，没有心，怎么会有情感？不能理解。】
诶？
贝尔将日志往前翻，希望找到一些希望。
她看到了某个日期，正是那一天她们成为了朋友。
【主人跟我说想与我作朋友。此处判断回答“好！”最符合主人的心意。解答正确，主人很开心，看来“朋友”这种关系最能让主人满意，修正参数。】
贝尔两眼昏花。
她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
这是彻头彻尾的自我满足。
那天晚上，她对自己的朋友说。
【卸下你的伪装，不要再讨好我。】
然后，托莉顿了一顿，接着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遵命，主人。】
朋友游戏，结束了。
○
为什么贝尔会跟我说这些？
我看着她，寻求着答案。
此时托莉已经被支开做家务，应该不知道我们在谈什么。
【你是魔女吧？我想让你告诉我，用魔法之类的力量，能不能让机器人有情感？】
原先浑身长刺的她，现在却变得有些脆弱。
看来是真的被逼到无路可走了吧。
【刚才托莉违反我的意志给你开门，我一瞬间觉得开心，觉得她是以自己的意志作出的判断，但是，一想到这可能也是计算出来的结果，我就突然变得悲哀。】
原来她露出的笑容是这个含义啊。
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让我先观察一阵子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然后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我想，或许还有转机。
而这个转机来得很快，我走近托莉，观察了她一下，便立刻下定了决心。
○
窗外已经是狂风大作，不知何时起，乌云就已经占领了整片天空。
记得今天已经到了雨水，但按理不应该像这样黑云压城。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托莉做完家务，来到贝尔的房间。这下三个人到齐了。
【话说贝尔，你知道吗？】
我突兀的挑起话题。
【知道什么？】
【就是说啊。】
我站起身来，从袖口缓缓掏出魔杖。
【那就是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
接着我摆出黑脸，向贝尔发射魔力块。
魔力块重重的打在贝尔的胸口，将她击飞，最后背撞墙，发出一声闷响。
【额啊啊！！！】
贝尔的惨叫在房间中回响。
贝尔惊讶又似乎理解一切似的向我投来复杂的视线。
【原来如此……】
我没有回应。
【请你住手，主人会受伤。】
托莉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向我发出警告。
但我没听。
我继续用魔力块打向贝尔。
一下，
又一下。
终于，贝尔的全身发出悲鸣。
【………………】
托莉一次又一次的警告我，但我充耳不闻。
【在机器人三原则的制约下，你不可能对我动手。】
我冷冷的说着，手完全没有停下。
一次又一次地打击着贝尔，直到她开始咳血。
【请你住手…………】
我没有听见，然后开始蓄力，魔杖尖端出现前所未有的巨大魔力块。
这一下打下去，一定会一击毙命。
【住手。】
托莉像弦绷断了一样，冲到我跟前，朝我的肚子打了一拳。
这力道打到我只能捂着肚子蹲下身去，大口喘气。
魔力块随之消退。
她骑在我身上，眼中饱含着深沉漆黑的情感，右手上抬，像是要全力致我于死地。
【托莉…………不要…………】
在墙角面部红肿的贝尔下达了命令，要求托莉住手。
但托莉没听，一拳打了下来。
我坦然接受。
好疼啊………………
这下连魔杖都拿不起来了………………
然后，在她打下一拳之前，贝尔用尽力气嘶吼，
【住手！！！没听到吗！】
托莉显著的动摇了，她看着自己的拳头，像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伤害了人类。
她回头看向蜷缩在墙角的主人，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看着相拥的两人，我淡淡的说道，
【看吧，托莉，这下你应该明白，你是有心的。】
这个命题终于得证。
托莉早就拥有人类的情感了。
证据就是，如今托莉脸上的涕泗横流。
窗外的大雨恰好下了起来，掩盖托莉的恸哭。
这就是世界的温柔。
○
去过托莉工作的地方，我发现她的脸上挂着泪水。
但看她紧缩的眉头，一定是不理解自己为何会流泪。
我在那站了十分钟，泪水仍旧没有停止。
机器人会用水来清洗眼球。
但绝不会像托莉一样花费如此长的时间。
我不知道这种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却是非比寻常。
不过在贝尔面前，她还是能努力克制自己的。
一旦放松下来，泪水就止不住了吧。
我回到贝尔那里，没有告诉她我看到的东西，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托莉有没有感情，我说了不算，只有你亲眼见证才行。】
【你想说什么？要我做什么？】
【只要陪我演个系就好。】
【演戏？】
【没错，但是呢，可能会有一点点痛。】
【啊？】
听到我这不知所云的话，她皱起了眉头。
【嘛，可能会流血也说不定。这个实验对我来说也有风险，我也会一起吃痛的。】
【你只告诉我，这种实验有效吗？】
【我可以保证。】
我露出自信的表情说道。
她低下头去，细细思考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
嗯，这种问题问得很妥当。
连我也为自己的奉献精神感到惊讶。
我摸了摸手上一直捏着不放的东西。
我的扫帚似乎颤了一下。
【因为，我直到最近，才终于理解了物品的心。】
○
事情告一段落。
终归到底，托莉的机器人的模样不过是装出来的。
越是表现得像机器人，她人类人性的那一面便越是会凸显。
这是她的双层面具。
最表层是以算法得出的讨主人欢心的面具。
再下一层是伪装成纯粹毫无情感机器的面具。
当两层面具尽数脱落，露出的就只有赤裸裸的真心。
这是由物向人蜕变的转机。
贝尔太迟钝而没有发现机器人的情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我可以理解，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时期。
想和物品成为朋友，却不知如何相处，别扭至极。
人工智能也有情感，物品也有情感。
只不过她们不善表达，经常引人误会。
扫帚有心，凭什么机器人没有？
但最重要的是，该如何与有心的物品相处。这比起探讨“有没有心”这一命题有价值的多。
据说到后来贝尔回到了祖国，和托莉一起引爆了技术奇点，人工智能的爆发性发展时代就这样到来了。
可喜可贺。
【把我晾在一边还在这自说自话，不愧是您，主人。】
【额…………】
扫帚毫不留情的责怪我对她的忽视。
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我能听出有些怒意。
【不理你了。】
【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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