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7个“碎片”、130余个人物,是作家刘心武应时代阅读习惯之变进行的一次文学叙事创新,也是他的新作《邮轮碎片》致力呈现的新时期社会风俗画与人间百景图。
近日,作家刘心武新作《邮轮碎片》在京发布。
《邮轮碎片》书影 资料图片
(资料图)
用“百衲衣”,“缝制”社会变迁史
读屏时代,作家何为?是应该坚守结构规整的文本创作,还是应该顺应时代潮流,在叙事方法上有所创新?
现年78岁的作家刘心武在新作《邮轮碎片》中进行了自己的探索:通过一次远赴地中海的邮轮之旅,写447个场景,又通过这447个场景,拼贴起同一空间中不同时间所牵涉的130多个人物,最终通过这群人物,写当前中国的物质环境与精神世界、时代变化和人心幽微。
每个片段短则百余字,长不过千余字,选取后现代主义“同一空间不同时间并置”的叙事方法,由无数个片段,拼贴成整部近20万字的小说,是《邮轮碎片》文本最明显的特征。
“《邮轮碎片》延续了过往作品中一贯坚持的写实路数,是写‘当下’,写众生相,为时代留影。不同的是叙事方略的变化。90后、00后的年轻读者中很多人已经习惯于手机阅读,不耐烦读篇幅长的东西,因此选择了这种碎片式叙述方式。读者可以随读随歇、随闲随读。因为设置了悬念和悬疑,相信总有部分读者能断续读下去,算是新的尝试。”刘心武向记者谈道。
从地中海邮轮上的中产家庭延展至进城务工群体,再至乡村葬礼上的人和留守乡村的人;从作家、教授、退休公务人员、饭店老板、策划人、90后白领延展至邮轮上的按摩师和旅游团领班、城市里的钟点工人、搬运工人、乡村里的号丧人;埋设诸多引读者探究的伏笔,有总伏笔、大伏笔,有中伏笔、小伏笔,有近伏笔、远伏笔,有显伏笔、暗伏笔,有最后揭晓的伏笔……《邮轮碎片》的写作,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心武大哥是用一种百衲衣的方式,写改革开放以来的人与事,是用碎片缝制中国社会的变迁史。”作家梁晓声评价道。
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刘心武”是个绕不开的名字。他的短篇小说《班主任》是新时期文学的报春鸟。他的长篇小说《钟鼓楼》用一场胡同婚礼的12个小时,写老北京的人情世故和时代变迁,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几十年来,他笔耕不辍,在报告文学、小说、散文研究领域都有建树。
“当前的中国驳杂斑斓,历史现实、物质精神、舆论观点,无时不在被重新解构建构的过程中。作家想要书写当下的现实,想要给读者一个全景式的视野,想要写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都会面临巨大的挑战。”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应红谈道。“《邮轮碎片》,是一种结构技巧创新,更是一个关心中国现实的成熟作家,力图把握当前现实的雄心。”应红评价。
在美学精神上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继承
与《红楼梦》是时代巨变的缩影一样,《邮轮碎片》也想做时代巨变的缩影。
“《邮轮碎片》,写的是一个新的族群。邮轮旅游者这一族群的出现,本身就是改革开放的成果,是中国逐步走向世界舞台的象征。《邮轮碎片》,可视为对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的颂歌。”刘心武对记者谈道。“碎片”里,有新近出现的职业“策划人”,有开始欣赏男性身体之美的80后副教授,有对欧洲古典文明发端与传播轨迹能侃侃而谈的中国作家……这都得益于时代发展后人们眼界的变化,刘心武向记者分析。
对于在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喜好“丧文化”的90后、00后,刘心武也并不悲观。《邮轮碎片》写了一个由“渣渣”改名为“查查”,并主动向农村寻根的城市白领,“我对年轻人向来都是抱有希望的,他们在当下各类文化空间里会进行生命的自我调整,会主动查探这个社会的生存方式。”
《邮轮碎片》中的邮轮,在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作家邱华栋看来,是全球化的象征,也反映了中国社会自改革开放走向世界的过程。这种“洋气”的设置加上“碎片化”的结构,就像给好酒找到了合适的瓶子一样,能带给人新的阅读和审美体验。
同时,邱华栋注意到,多年的《红楼梦》研究,使得刘心武的写作也深得《红楼梦》的精髓:在个体命运和细节描写上,它是喜悦的、幽默的,偶尔也是讽刺的、揶揄的,但在整体气韵上,则带有大悲悯的情怀。这是《邮轮碎片》在美学精神上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继承。
《邮轮碎片》写了名利场的“好了歌”,写了爱情的爱而不得、秘而不宣,写了知音难觅,写了城乡差别……八个家庭,各有悲欢。读者不难发现,邮轮上的每个人,都是身边人,甚至是我们自己。
“这本小说是在写人心”
笔法冷峻,写生死善恶不动声色,是中国古典小说另一种典型的写作姿态。
“无嗔无怒,读者甚至看不出作者对任何人物的褒贬,《邮轮碎片》的写作已臻于这样一种境界了。”梁晓声谈道,其中的某些人物,例如为了自己的前途会随意改变立场、“左右逢源”甚至揭露出卖他人的文化名人宙斯,在生活中是不让人喜欢的,甚至是反感的,但刘心武却给了他们“人”的关照,给了他们每一个生命、每一种行为都有情可缘的悲悯。
走心,是作家石一枫对这部小说的整体观感。“碎而不散,貌似随意,实则严谨。”石一枫说。另外,资深作家写人物的立场也让人受到启发,比如写宙斯,一个在任何时代都捞到了好处的人,在邮轮上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当他的妻子“巧克力女士”还要借此做文章、不甘寂寞的时候,他从病床上把电脑摔到了地上。人物这种最后的醒悟,是作家的悲悯之心。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让人感受到世事沧桑,同时又让人感觉到温暖。
“这本小说,并不在于肯定或否定什么,而是在于写人心。文学的主要功能就在此。”刘心武谈道,“每一个人物都带着生命的前史和内心的秘密登上邮轮,不经意之间,不同人内心秘密就在上面发酵、摩擦、碰撞。大家可以从政治、社会学或道德角度分析这个小说,而文学的功能则超乎于是非判断之上。各民族的文学都已有数千年历史,中国更不必说。为何在当今的时代,文学仍不死?是因为人心很难像其他学科一样探讨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公式,这是文学永远会存在、作家永远会存在的理由。”
“我无非就是在文学的历史进程中,作为一个喜欢写作的人,参与进来罢了。”刘心武说。
《光明日报》( 2020年09月10日 0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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