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诚，“算计”了所有人

不管你喜不喜欢陈思诚，《消失的她》用逼近30亿的票房告诉你，他又赢了。

从《北京爱情故事》到《唐人街探案》三部曲，作为中国影视圈的最强“堆料”大师，陈思诚再次证明了“拼盘方法论”极高的商业回报能力。

“上一部《唐探3》陈思诚不是被骂‘厌女’吗，那这一次他就专门拍个骂渣男、‘girls help girls’的电影给你们看。”多位影视业内人士向「市界」评价。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虽然陈思诚的“女性主义”到底包含了多少诚意，令人怀疑。毕竟《消失的她》中除了“女性互助”，还囊括了悬疑、杀妻、反恋爱脑、凤凰男、富家女，乃至泰国“人彘”都市传说。把这些话题点完整列出来，能拼凑出一张微博和抖音的热门元素周期表。

而陈思诚最擅长的，则是不断在其中提取出“最大公约数”，再用一种“跑分”般的热忱，将社会情绪、阶层矛盾、婚恋问题、都市怪谈，都尽可能地塞进一部电影中。

一位影视从业者对「市界」表示，陈思诚的这种“拼盘”玩法虽然大家都能看得懂，但“我们学不会”。不过在如今资本信心已颇为脆弱的影视圈里，陈思诚能一次次捍卫自己最强票房保证的铁王座，他在圈内的声量也随之不断水涨船高。

“投陈思诚就能赚钱已经成为行业共识，现在许多资方都在寻求与他合作。”另一位影视从业者对「市界」说。

在“导演票房TOP 100”排行榜上，与兢兢业业拍了30多年、拿出了69部电影的徐克相比，陈思诚仅用13部电影便占领了榜单第2位。假以时日，成为中国导演票房第一人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对陈思诚本人的好恶，某种程度上也已经被他转化为了“宣传物料”的一部分。在一场路演现场中，有观众问“（渣男）原型是否参考了陈导”。他夸张地瞪大眼睛摊摊手，露出了无奈的自嘲笑容。接下来，这段视频引起的话题，也变成了《消失的她》超过800多个热搜之一。

“聪明人”陈思诚

闻夕是一位在行业内颇具资源和经验的院线经理，她对「市界」谈到：这次《消失的她》上映前，圈内实际上都没有寄予太高的期望。一些专业影评人对闻夕评价，影片“质量一般”。

特别是最近几个月，电影市场在短暂的春节档燥热后，再次进入了低迷期。观众的观影热情不高，也让院线经理们提不起信心——许多经理已经将希望放在了暑期档。因此，《消失的她》选择在端午这个相对平淡的档期上映，闻夕开始时预估：票房应该跟去年朱一龙主演的《人生大事》类似，会有十几亿的规模。

不过《消失的她》上映短短4天后，影院经理们便开始忙不迭地为影片“加场”。「市界」看到，在一个院线经理里，大家不断刷新着“又逆跌了”、“逆跌词穷了”的消息——在影视行业里，“逆跌”意味着影片在上映后，通过口碑发酵，走出了超过首周的票房曲线。

火爆之下，经理们不断给《消失的她》增加排片，从上映首日的34.3%开始，上映第7天后排片已突破50%。据7月5日“灯塔专业版”显示，尽管王宝强的《八角笼中》追兵在后，但上映已近半个月的《消失的她》排片率已达到了58.2%。

“我们之前想的会是小爆款，没想到这么爆。”闻夕说。

同样没有预料到《消失的她》火爆行情的，还有影视同行们。上映前，“猫眼专业版”预估票房7.5亿元，3天后调整到了14亿元；一周后，这个数字再次上升到30亿元。

不过与票房的火热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是观众们在豆瓣等影评网站上，对于此类“拼盘”电影的吐槽。许多人认为：《消失的她》从情节设计、人物形象，再到根本的故事逻辑，都经不住推敲。

▲（“渣男”何非的人形立牌都被拍皱了。图源/视觉中国）

一位失望的观众对「市界」表示：她受了宣发误解，以为电影是要讲一个杂糅真实复杂人性的“泰国悬崖杀妻案”。她看后大呼上当，“想看一些真正有价值的探讨，结果所谓的对女性议题的发声，更像是一种迎合流行情绪的口号。”

虽然在《消失的她》里，陈思诚不再以导演出现，只是编剧和监制，但从各种片花来看，从创意到执行，陈思诚对于这部电影依然进行了深度参与。

特别是在风格和角色运用上，《消失的她》体现出了满满的“陈思诚味儿”。比如此前，他作品中的女性一直被质疑是作为“男性凝视”的工具。而在《消失的她》里，虽然“女性互助”频频被提及，但剧中的三个主要女性角色，都依然是围绕着男性角色来服务，角色呈现格式化、工具化，形象单薄。

例如黄子琪扮演的“富家女一”是个典型的“恋爱脑”设定，她热爱文艺、生性浪漫，父母双亡后继承了亿万财产，却又毫无戒心和判断力，能让没上过大学、毫无商业背景的潜水教练接手自家生意，能再三原谅赌徒丈夫，因“不爱了”就违背求生本能，自行摘下氧气罩，最终葬身海底。

而文咏珊扮演的“蛇蝎女二”，留着经典长卷发，睡衣被撕到了大腿根，穿着开衩红裙旋转半圈跌进男主怀里，和潜在杀人犯在海边沙滩上推杯换盏，牺牲献身只因“我最恨渣男”。

倪妮扮演的“闺蜜女三”则是将技能buff叠满，擅长“钞能力”，一招手就能召唤整个剧团集体飞来小岛。完成半个月内搭棚子、排练戏份，成功收买岛上摄影师、大堂经理等一系列超自然任务。

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设定，自然会令严肃的电影观影者和生产者摇头。“既然是悬疑片，你就好好把情节做到位。好的故事需要真实的底层矛盾作为支撑，人物关系符合逻辑，才能让观众有代入感。”一位纪录片导演向「市界」评价道。

不过，在《消失的她》已累积了6000多万人的观影人次面前，陈思诚提供的这些“抓马”素材或许也已经足够取悦受众。比起专业影评人，陈思诚显然更懂得如何平衡观众、投资方、院线的需求，又该从中做出怎样的取舍。

一位北京的95后观众在和女友一起在周末看过了《消失的她》后对「市界」说，虽然自己已经在抖音把高能剧情都刷完了，但女友看后觉得还不错。“普通人真没啥要求。他们的希望往往是，‘咱能不能找个不那么犯困的电影。‘”

而对于“不犯困”的要求，陈思诚无疑是最有天赋的“输出者”。面对媒体的采访时，他“谦虚”地表示：自己的“投资回报率极高”，而“怎么吸引观众走进影院”，拉回行业信心，是当下最迫切的事。

对于院线经理来说，陈思诚“票房保证”的光环同样更为重要，影评人们不应对其过度苛求。“电影从来都不只看故事技巧，它还要看有没有话题性。”闻夕说，票房就是最好的证明，基本盘观众就是会为了“社交货币”买单。

拼盘方法论

从票房成就和各种数据看，陈思诚无疑已经是个胜利者。但想复制商业奇迹的人群无数，为何陈思诚能一次次地卖出爆品，他又是否已形成了一套稳定的方法论？

对于陈思诚的手腕，资深影评人David坚持表达了自己不以为然的态度：“这电影就是一场秀，一场内核空洞的大秀。”

这种“空壳”感在表达上，是一种形式和内核的完全割裂。一直以来，在陈思诚的作品中，视听元素、表演效果的力度也都被刻意地尽力放大。

“各种类型上，我都在追求一种对极致的探索”，陈思诚在采访中自我分析，《误杀》系列是现实主义的视角切入，因而要讲求逻辑；《唐人街探案》虽然悬疑感很强，但最重要的属性是春节档、合家欢。“对于《消失的她》，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做一个极致的类型。”

例如，《消失的她》故事发生地在泰国，这固然有“杀妻案”新闻的考虑；但可以发现，陈思诚导演的《误杀》系列、《唐探三部曲》，背景也都被设定在了东南亚。一方面，异国风情会增加视觉观感和冲击力，东南亚的风土便于让影片的色彩对比更强烈，另外也让影片充满了一种神秘、危险的气息。

一位影视工作者也对「市界」表示，近年来不少影片选择在异域拍摄，也是为了更方便过审。比如片中发生的凶杀、医患矛盾等问题，如果发生在异国，审查尺度也会相对宽松。

在表演方式上，陈思诚同样要将风格拉满。在一段《消失的她》的拍摄片花中，文咏珊对于夸张的表演有些犹疑，陈思诚笃定地对她说，“就是要作！”

在表达极致的同时，情节逻辑的合理性，反而不是陈思诚最为关注的。例如，《消失的她》虽然取材于“泰国悬崖杀妻案”，但电影中，相关的案情明显只是被套用了一个壳子，并没有从人物动机、情节逻辑合理性上做更多推演，反而是把更多功夫用在了“试衣间失踪案”和“人彘传说”等猎奇拼盘上。

而落脚到思想内核的底色上，多年来陈思诚最为人诟病的一点，便是他为了捕捉时下最为热门的情绪，会在价值观和各种题材间反复“横跳”——某种程度上，这也成为了他致胜的法宝。

▲（图源/豆瓣电影）

比如《唐探3》中，女性在他的影片中不是被侵犯、莫名殴打，就是被塑造为一个放荡的“被凝视”角色。王宝强在片中经常脱口而出的“36D”、“好胸”等低级笑料，在影片中比比皆是。

在《消失的她》中，陈思诚进一步抓准了当下人们对于爱情、婚姻的普遍不信任感，将“渣男”角色塑造到极致。

赌徒、杀妻、凤凰男，这些让女性观众能够尽情泄愤的“堆料”，帮助陈思诚贡献了很大一部分票房。据数据统计，影片上映前，表达了“想看”的女性观众占比超过了77%。在某城市的影院大厅里，朱一龙的人形立牌脑袋甚至被观众愤怒地“掰歪”了。

懂得将一切能引起话题和情绪的元素玩到“极致”，并审时度势，做好平衡，陈思诚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而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拼盘方法论”也已经玩得越来越纯熟。

实际上，从2012年陈思诚的处女作电视剧《北京爱情故事》开始，他便尝到过社会议题、角色标签化的甜头。这部电视剧用3000万成本就撬动了上亿回报。两年后，陈思诚又借“北爱IP”趁热打铁，打造了同名电影。他仿效了著名温情群戏经典《真爱至上》，用五组爱情故事，结合老中青演员拼盘演出。该片赶在了情人节上映，以5000万成本，换回了4亿票房。

进入到了《唐探》系列，陈思诚已经如鱼得水，基本脱离开了对于明星的依赖，逐步开启了“唐探宇宙”的IP化探索。对此，他自我表述道：这就像厨师做菜一样，“只要掌握一些特别核心的要素就好”。

同时，陈思诚也懂得如何运用恰到好处的营销手段，撬动“自来水”转发和二创。

例如近期，在抖音上关于“反恋爱脑”等话题被反复刷屏，持续帮助着《消失的她》维持着足够的热度。很多观众也正是被抖音、小红书和微博上刷到的“炸裂演技”、悬疑氛围，“反恋爱脑”宣传，而吸引进了影院。“适合带闺蜜去看一起骂渣男”、“女朋友看完好脸色也消失了”，类似的话题不断在社交平台上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借助种种熟稔的操作，《消失的她》票房不断走高，上映10天便累计票房突破24亿元，在《流浪地球2》和《满江红》之后，已上榜今年票房的第三位。

但《消失的她》也引起不小争议，其中恰是缘于陈思诚本人的作者性和电影内核的冲突，因而呈现出一种“该有元素都有，但内核是空的”的别扭状态。

特别是当观众反观到当下现实环境，高喊“消灭恋爱脑”，期冀仅靠女性自救，并不能解决家庭内部滋生的暴力和谋杀。尤其是影片结尾，为女主复仇的闺蜜甩下一张胎儿B超照片，上一秒还嘴硬说“不后悔”的男主就变得神情复杂、痛心疾首起来。这样“杀妻不悔、杀子落泪”的情节设置也让许多女性观众感到别扭。

考虑到现实中，“泰国杀妻案”的受害者正是怀有三个月身孕，却仍难逃被赌徒丈夫推下山崖的厄运。不少观众认为，这样的情节设置，难免让人“膈应”。

奇迹还能走多久？

曾几何时，陈思诚也有对于作品严肃的追求。此前，他塑造的最广为人知的角色，是《士兵突击》里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的“成才”。成才聪明、功利，眼里写满了出人头地的欲望。而回望去，这个角色塑造，也像是陈思诚的一次本色出演。

在娱乐圈里，陈思诚的文化素质相对出众。上世纪90年代末，他在考入上海戏剧学院后，因打架被开除，转而又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中央戏剧学院，大学时代就签约华纳唱片公司，同门师哥汪峰为其作曲。大三参演的电影处女作《法官妈妈》，获得了百花奖最佳男主角提名。2006年，他靠着参演《士兵突击》一举成名。

2009年，陈思诚迎来了演员生涯的高光时刻：出演娄烨导演的《春风沉醉的夜晚》后，更是获得了戛纳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提名。

随后的十年间，陈思诚在切换身份、初试导筒后，便很快一发不可收。他在采访中表示，自己会不断地调整“人生坐标”。而从外界来看，这个“坐标”逐步演变为了如何创造更为稳定、高效的商业类型片。

在陈思诚的定义中，最牛的电影是带有“作者性的商业片”。虽然他并未完整解释过，“作者性”究竟对他来说，意味着何物。但站在电影工业化角度，他亦算稳定的生产者。除了越来越纯熟的拼接热门元素技巧之外，从项目开发、投资，到寻找更适合自己作品的团队，陈思诚逐步打造出了一个越来越垂直、可复制的“拼盘电影”出品体系。

在投资层面，陈思诚一度选择了与万达深度绑定。2012年，他导演的电视剧《北京爱情故事》资方为新丽传媒和乐视。在电视剧拍摄期间，万达入股了新丽传媒，陈思诚完成了与万达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图源/视觉中国）

到2015年12月，《唐人街探案》上映前夕，万达正式入驻了陈思诚的关联公司骋亚，由万达影视持股比例为60%，陈思诚持有30%的股份。2016年8月，陈思诚选择套现离场，但仍担任骋亚总经理一职。

2018年，《唐人街探案》第一部和第二部大获成功后，羽翼渐丰的陈思诚开始考虑“单飞”。2019年，陈思诚成立了“壹同传奇”，不断试水开发“唐探IP”，并开始聚拢类型片生产团队。

在不久后出品的《唐探》网剧中，陈思诚挖掘的柯汶利、戴墨、姚文逸、来牧宽四位青年导演分别执导了三个单元。此外，柯汶利和戴墨还分别执导了《误杀1》和《误杀2》，两部电影也分别斩获了13.33亿和11.21亿票房。

用陈思诚的话说，从《唐探》开始，他就在不断地思考，如何走出导演、监制的模式，进而形成一个更大的“厂牌”——他的“取经”对象也已经跳出了电影公司的传统大佬，目标更放远到了泡泡玛特等能在资本市场上兑现更高市值的“新贵”玩家。

“所有电影制作公司的市值现在 (最高)就一两百亿，华谊最高的时候冲到过700亿，万达冲到过900亿。但万达还包括院线，这已经是天花板。可是泡泡玛特一上市就过千亿，就是因为赛道不同和想象空间不同。市值也好，估值也好，都是虚的，都是资本给你判定的一个所谓的价值。”陈思诚曾在采访中“对标”自己的好友王宁。

积累了更多票房底气后，陈思诚进一步将目标调高到了“改造行业准则”上：“未来新的电影公司，一定是从根本盈利模式上取得了一些改变的。卖电影票卖得再多，那也才是几百亿的一个市场份额，真正落到制片方手里还是比较少的。我们必须得去学习好莱坞先进的东西，让我们所有的从业人员都过得更有尊严。”

虽然陈思诚的“尊严”，目前主要的表现形式还仅能止步于漂亮的票房数字，以及未来还必将产出的一部部高话题度的“抖音浓缩版”影片。目前，列入陈思诚公司规划的包含若干部IP续集：《唐人街探案4》《唐人街探案5》，剧集《唐人街探案2》以及动画番剧；“外太空”IP规划《外太空的莫扎特》《外太空的肖邦》《外太空的莫奈》，以及刘慈欣的科幻大IP《球状闪电》。

不过，在内容创作行业里，受众的观影口味在时代流水的冲刷中，历来如“薛定谔”的谜题。缺少灵魂的“拼盘电影”是否会在某一天里，突然吸引力消散，也要被打上问号。

毕竟《消失的她》从豆瓣开分后，口碑已一路从7.6滑落到了6.5。有观众表示：“如果你要打着女性议题的旗号卖钱，我们为什么不能要求一个创作理念更进步的作品？”

从行业角度看，在影视热度较为低迷的环境中，能生产出一部口碑尚可的商业片，并兼顾到社会议题，依然值得被鼓励。但当观众久违地走进影院，或许更希望自己用脚投票的，是一部能在话题引导、社会思考、剧情制作上包含更多诚意的影片。

（闻夕、David为化名）

作者 | 赵子坤编辑 | 李 原

运营 | 刘 珊

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