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何森
吴谢宇还是被判了死刑，尽管一审和二审中他曾几次表露，想活着“赎罪”。
(资料图)
据央视新闻消息，5月30日，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吴谢宇故意杀人、诈骗、买卖身份证件上诉一案二审公开宣判：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至此，这一发生了7年的弑母案基本迎来终局。之后，如果最高人民法院的死刑复核没有意外的话，吴谢宇将为谋杀母亲付出代价——自己的生命。
2023年5月30日，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吴谢宇故意杀人、诈骗、买卖身份证件上诉一案二审公开宣判，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央视新闻
7年前的7月10日，吴谢宇在福州家中用哑铃砸死了自己的生母。庭审中，他将此解释为让母亲从父亲病逝的痛苦中解脱。按照他的讲述，最初他想杀死母亲后再自杀。
但锤杀母亲后，他声称自己“顿悟”，没有了自杀的勇气。之后，他花了20多天处理现场：在尸体放置床单、塑料膜等75层覆盖物及活性炭包、冰箱除味剂。在家门口和屋里安装摄像头。
此后，他开始了3年的逃亡。案发半年后，吴谢宇母亲谢天琴的尸体才被发现。
2019年4月21日，吴谢宇在重庆江北机场落网。2021年8月26日，福州中院以故意杀人罪、诈骗罪、买卖身份证件罪，数罪并罚，判处吴谢宇死刑，并剥脱政治权利终身，处罚金人民币十万三千元。
4天后，吴谢宇不服一审判决准备上诉，求法庭和亲属给他一条生路，让他活着赎罪。2022年4月，该案二审因不可抗拒的原因中止审理。今天，福建高院宣判维持原判。
没有活着赎罪的机会
按照吴谢宇一审和自述书中的讲述，他原本有心求死。但随后，他又在给亲属的信件和庭审中求生，想“活着赎罪”。但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从这么快宣判就知道该案改判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改判的话，法院内部的程序还是比较复杂的。”执业律师、华南理工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叶竹盛告诉南风窗。
叶竹盛认为，尽管我国严格适用死刑，但吴谢宇在该案中预谋很久，作案手段残忍，事后用一些手段处理尸体，导致尸体久久未被发现，且又潜逃三年。
“这是吴谢宇被判死刑的一大原因”，叶竹盛说，而且吴谢宇还犯有诈骗罪、买卖身份证件罪，“这也说明他的人身危害性比较大，所以判处死刑也在意料之内。”
吴谢宇通缉令上的照片
据媒体报道，一审前，吴谢宇舅舅和姑父已原谅吴谢宇，并且签署了谅解书。二审中，吴谢宇辩护律师申请为其作司法精神病鉴定。辩护人辩称，吴谢宇在案发时重度抑郁症发作伴精神病性症状，作案时辨认、控制能力下降或丧失。
出庭的公诉检察官认为，吴谢宇是预谋作案，逻辑清晰，完全有刑事能力，没有做鉴定的必要。法官在当庭没有就此表态。
退一步来讲，时隔7年后，还能为当时的吴谢宇做出准确的精神鉴定吗?
“精神鉴定理论上不管多少年都是可以做的”，叶竹盛告诉记者，精神司法鉴定有一套专业的技术。叶竹盛补充称，刑法有意义的精神状态有两个方面：一是认识能力，二是控制能力。但从吴谢宇预谋已久作案、接着处理现场逃亡来看，其具备认识能力。
“一般情况下，有一些精神疾病，比如臆想症、精神分裂症可能会造成控制能力的丧失或者减弱，但吴谢宇的情况，很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问题，能不能鉴定出刑法上的精神病，还是存疑。”叶竹盛说。
此外，吴谢宇二审辩护人曾将“扩大性自杀”作为辩护理由。按照中国政法大学法学教授陈碧的解释，扩大性自杀指的是：自杀者在抑郁情绪的影响下，考虑到自杀后亲人的不幸或痛苦，从同情和怜悯的角度出发，先将亲人杀死后再自杀。
获奖的吴谢宇(左)
吴谢宇在庭审和写给亲属的信件中都表述过，他是想先杀死母亲再自杀。也说最初是自己想死，但又怕自己死后母亲会崩溃，就想着把母亲“带走”。这些都有“扩大性自杀”的影子。
但他的一些实际表现却与“扩大性自杀”相矛盾，如事发后冷静处理现场，接着诈骗了亲属百万财产开始潜逃。
叶竹盛认为，吴谢宇的情况或许可以在心理学上认定为“扩大性自杀”，“但是在本案中，我觉得意义不会很大。为了自杀自毁的倾向，首先杀害别人，这种行为在刑法上也会评价为比较恶劣的情况。”
吴谢宇终局基本已定，这些讨论只能成为讨论。可另一方面，关于吴谢宇的很多事情依然没有准确答案，他还是游离在自我叙述和公众的疑问中。
世上最好的妈妈
吴谢宇为什么要杀死生母，是很多人最想知道，但又或许是无法真正知晓的问题。
在吴谢宇的一审二审供述和自述中，他的作案动机都是：为了帮助母亲解脱。按他的说法，父亲的病逝，给他和母亲产生了重大影响。尤其对母亲是毁灭性的打击，以致于她经常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哪个环节做错了什么，陷入了自我封闭。
据南方周末报道，吴谢宇母亲谢天琴的日记也表明，至少在吴谢宇父亲去世两年间，她一直没有走出悲伤，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
对于吴谢宇，他听到大姑告诉自己父亲去世前一直喊着他的名字，他由此觉得是自己害得父亲“死不瞑目”，产生了罪恶感。
吴谢宇弑母案/央视频
据吴谢宇自述，父亲去世后，他发誓要把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妈妈身上，尽自己一切所能给她快乐。这种誓言表现在他在家时更多地跟母亲讲话和不在家时每天给母亲电话。
但他最终带给母亲的不是快乐，而是夺命。据南方周末报道，吴谢宇对母亲的开导，逐渐变成无法跟母亲说任何心里话，因为“不管说什么我都怕惹妈妈伤心”，而“越不说就越不知怎么开口了。”
之后，吴谢宇得了严重的“疑病症”，身体出现任何小问题，他就开始“警铃大作”，害怕自己会像父亲那样死去。
据吴谢宇写给舅舅的信中所述，父亲的去世让他变得更加自闭。因为怕别人看不起，不敢展现出一丝脆弱。一审法庭上，吴谢宇也提到父亲的死与他产生自杀念头有关。
吴谢宇在庭审中自述，大二下学期开始，他状态变差，从听不进去课慢慢变成不去上课。躲在宿舍看电影、小说，不和别人交流。直到后来他有了自杀念头，并做过尝试。同时他也觉得母亲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没了活着的念头。他相信有天堂、有灵魂，杀死母亲能带她解脱，一起去找死去的爸爸。
预谋准备月余，吴谢宇实现了这个计划，但计划另一部分——自杀，没有实现。
“吴谢宇弑母案”时间线/中国新闻网、中国新闻周刊
他说是想让母亲解脱，但作案手段又过于残忍。他用哑铃击打母亲的头面部，在母亲被打倒后，因为害怕母亲知道这事是自己做的，他继续拿着哑铃杆朝母亲头部用力砸了七八下。
而且他提前网购了一整套刀具，想着在杀死母亲后，再割下她的头。他给出的理由是：“觉得人死亡之后是有灵魂的，人的灵魂都是集中(在)人最重要的部位头部，所以我当时就说将我母亲杀害之后将她的头留下来。这样我母亲的灵魂就能跟着我。”
他确实如此做了，只是没有成功。南风窗此前了解到，据对谢天琴的尸检结果显示，吴谢宇在对母亲行凶后，曾试图分尸，想砍下头颅却失败了。
而他在庭审的时候哭着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妈妈更好的妈妈。
“我真的好想活下去”
公众不理解吴谢宇所供述的作案动机，正如不理解复杂的他一样。
在弑母之前，吴谢宇无疑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情、智商双高，一路进入北大。
但这些背后，可能是被忽视的心理危机。
吴谢宇从小成绩好，从福州最好的高中考入中国最好的大学之一。但在他给舅舅的信中提到，从小因为皮肤病被嘲笑和哮喘病被折磨等的影响，他性格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悲观、消极、绝望的负面因子。”
吴谢宇
旁人眼中学习很好的他，只觉得自己是一部考试机器，“除了考试之外一无是处”。同时，他又将考试当作他对父母唯一的意义。“我用这第一名足以对爸爸妈妈有意义，足以为爸妈争光，足以获得各种荣誉，足以掩盖我其他问题……”
此外，吴谢宇被捕后，在舆论和媒体关注下，吴谢宇母亲被指是“控制狂”。所以不少人将吴谢宇的作案动机理解为摆脱母亲长久以来的“控制”。
据南方周末的报道，在吴谢宇母亲谢天琴的同事兼好友马丽华看来，谢天琴并非是“控制狂”母亲。作为人民教师，她反而是很有涵养，懂得照顾儿子内心感受。
但吴谢宇内心里很多的挣扎和悲观没有被母亲发现。
上学时期的吴谢宇
根据吴谢宇的自述，“戒色”失败也是他产生自杀想法的因素之一。他自己供述，自从三年级从父亲笔记本电脑上看到一部色情电影而染上“手淫恶习”后，他一直深受折磨。
当他后期越来越封闭自己时，他不再与人交流，而开始从电影和小说中汲取行事的灵感和方案。
杀死母亲后，原本想要自杀的吴谢宇却突然顿悟。他用自己的高智商伪造了他跟母亲出国的假象，又一人分饰两角，骗取了亲属144余万元，开始逃亡。
他拿着钱嫖娼、游玩，后期花完，就去重庆当“男模”陪酒。但人们不解的是，他并没有逃亡海外，甚至有一次跟女友去了香港，最后还是回来。
吴谢宇工作的酒吧
此外，原本案发现场在他的精心布置和掌控下，可以更晚发现，但他却又通过电话和短信间接引导亲属发现现场。
诸如此类······在他身上，有太多这种复杂和不解。但人们或许可以理解的是，他那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
“我真的好想活下去，用我的实际行动去忏悔、去认错、去改过、去赎罪、去说对不起……”一审宣判后，吴谢宇曾在给律师的信中如此写道。
不管吴谢宇这句话中，后面的承诺是否为真，但他的求生欲望异常真实。这或许体现了他在杀害母亲时消失的人性。
文中配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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